《心彩琢磨》 07
【爆裂】
若以我身换他身。
.
丢了胳膊的磷叶石，打捞胳膊断了手的南极石，为了拉南极石上岸脖子开裂的火欧泊。
金刚老师并无责备，只是安抚着因为自责情绪濒临崩溃的南极石，并轻柔的抚摸了磷叶石的头。
火欧泊避开了金刚老师的手，意味不明的从老师那慈悲的氛围里挪开了视线。
.
啊啊，真像普度众生的僧人呢。梵尔面对这亘古包容的塑造者，要不是那些人性里天生的质疑心和不安全感，都快要忘记面前这位才是月人最大的目标了。
可笑至极。
.
次日别无他法，三人组只有去往绪之滨，那是所有宝石人们的出生地，悬崖上经年累月地孕育着大部分不成形的宝石胚胎。
那些最终掉下来不能成人的材料，或许能修补磷叶石。
现在的他们也只有这么想了。
.
是个好天气。
虽然还是阴云沉沉，却没有再下雪了，海边的浪声涛涛似乎能闻到咸湿味。除了偶尔闪光的一坨宝石，这海滩倒是和上一个文明没什么不同。
梵尔用自己的长剑划拉着沙子，顾着不远处的两人。
在给丢失过记忆的伙伴介绍完出生地的历史后，南极石一阵劲风扫雪，尝试给磷叶石接上不同的材料。
说起来要不是辰砂上个夏天把大块的欧泊都捡走给她补头发的或许可以接一下欧泊材料……黄金…不行的吧……
一阵波浪声势颇大拍上岸边——起风了。
梵尔警觉地观察着与海平面接洽的大气层，隐约的浅色随着空气湿度的下降飞快的过渡开来，云层被风吹散、变薄。
——要天晴了。
.
火欧泊利落的提剑走向同伴处：“南极石，收拾下，我们捡一些大块的材料赶紧回去，虽然距离上个晴天还不久，但今天会是晴天了。”
南极石抬头观察了一阵天空，又回头看着扶着黄金胳膊的磷叶石，同意了：“你去那边，我在这边，捡些轻的尽量多些种类。”
“额……我觉得我还可以抢救下……”磷叶石看着把他当摆设自顾自开始忙碌起来的前辈们，弱弱的想举个手表达意见，可惜合金太重了粘在他手上都抬不起手来。
……嗯？？粘得抬不起手？
磷叶石懵逼的看向自己原本的断肢面，原本支棱着的黄金变得柔软起来，以令人发颤的频率抖动着舒展，像是以磷叶石的本体为土壤生长起来似的。
“南……”
“梵尔！”时刻注意着断臂伙伴的南极石在磷叶石求救之前就跑起来了，火欧泊也飞奔过来。
此时，天空中和月人黑点同时来到的剪矢拦在两人足尖上——月人果然随着天晴到来。
.
好快！
是之前就在云层后吗！压住惊讶，梵尔趁月人们集中火力猛攻南极石时——一脚踩踏上箭尾，全身发力，弹向敌人的法座。
哐地一声，火欧泊连弓斩断开始瞄准自己的月人啰啰。雾气弥漫橘红色的宝石开始挥舞大剑，跳起杀戮之舞。
攻势稍缓，南极石架设好自己大而韧的锯齿破冰刀，以刀为弓，以身为剑，发射向了空中——冷而利的刽子手，和暖红色的剑士居然配合无间。
梵尔低头躲过箭簇，手腕抖动捅穿了脚下上浮的一只月人，大剑在法座的地面捞起，拉扯连着落地羽箭的细丝，往快成一坨合金的磷叶石方向一跳——借着体重拽住还在射击武器的一批月人。
南极石瞅准空档，锯刀长驱直入，直线收割这批在拉扯中较劲的月人。
这下子小啰啰们总算差不多了，一尊观音似的月人头目摆动着裙裾，和脚下的南极石僵持着，又像思考。
倏地，抽空观察磷叶石的梵尔一惊，皮肤痒又微微刺痛……久违地生起了汗毛直竖的感觉，火欧泊猛的跳上关住后辈的正方体合金牢笼，瞪向北方，随着冷风而来的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双重黑点！
.
“—！”磷叶石只听见火欧泊骂了一声什么，然后几乎带上几分撕裂地喊出“双重黑点！！南极下来！！！”
“诶！！双重——？！！前辈没事吧！！！？”
“闭嘴！”梵尔呵斥，于是被关在黑黢黢的黄金方块里，对外的缝隙看不见具体情况的磷叶石只更心慌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三拨人……怎么会……”
磷叶石几乎回到了和紫水晶双子巡逻的惨剧状态，手脚发抖地缩在角落里，好像不动就是一场梦而已，而南极石渐近的嗓音拉回了他的神志：“解决掉第一个了！守好磷叶石，老师一定会赶来的。”
是啊……老师……磷叶石松下肩膀，渐渐地有了底气，会没事的……|
“但愿。”梵尔意义不明地拉扯嘴角，不抱希望地点燃没什么用的信号弹，绪之滨太远了——而金刚老师大概率正自顾不暇吧……呵。
火欧泊深吸一口气，眯着眼看着出现内容物的双重黑点——
……
.
.
另一边，意料之外的，名为金刚的长者确实是收到了信号弹的波动，他那形似耳目的传感器，在身体机能良好的时候比宝石人的感官要敏锐的多。
可状况却是——学校前坪的阶梯下，月人涌动着如乳状的云，密密麻麻的铺满了目之所及。
如果说平时的月人每批是以几十来计数，那现在就是成千上万的……
太大数量的月人发出朦胧的辉光，就算知道面前的建筑是诸多宝石人休眠的据点也并无攻击举动，它们只是虔诚地，虔诚地朝阶梯上的那人垂下了头颅，祈愿着最深处的愿望。
“无论来多少次，都是没用的。”
金刚老师漠然地仿佛自言自语。
——那几位敏锐宝石的觉察是对的。在漫长的令人身心疲惫的战斗里总会有人有过这个念头：其实月人的最大目的只是金刚，只有金刚。
而金刚，不是无知无觉，只是磐石无情。
他开始走动了，往学生求救的方向。并不被理会的月人们露出近乎悲伤的神态，骚动着往僧侣的身上攀援。
涌动着，埋没着，挽留着。
“不断地纠缠吗……”僧侣终于有了怒容：“无论想做什么”，对我来说都是无用功！
片刻之后，金刚爆发出强光中上万的月人化为的泡影，那是无数细碎的宝石颗粒洞穿了它们。
那是自然界硬度最高的金刚石颗粒。
……
.
.
余波——飒飒——
“学校那边的动静…！”南极石回头看，瞬间的轻敌让他差点被敌人的弦刃缠住，“不要分心！”梵尔险险撞开南极石，喀哒一声，自己的小辫子被钢丝挂断了。
“啧！”
没空捡起辰砂给她补过的发辫，梵尔跨腿扫雪把橘色的头发盖住，举剑劈开逼近的月人，胸膛起伏。
大概微小生物要像血液那样沸腾了吧，火欧泊出神地想，她和南极石背靠背，被这“两个”百年难遇的月人和手下打得颇为狼狈。
第二批的双重黑点不是第一批的通常型号，这是一个环状法座的的连体。
一边千手观音，一边赤目阎罗，梵尔刚刚削了观音的头却没有见它消散。还从莲藕似的半截脑袋里伸出了挂着金绿宝石的弦状武器。
——那是硬度8.5的，变石亚历的前任搭档的残躯。
每次出现以宝石人碎片为新型武器的月人，都意味着一场硬战，金绿宝石的弦状武器末端如烟花炸开——最棘手的爆炸性武器。
两败俱伤赌某方提前消耗完自身。
南极石做了个往外走的手势，想把战斗场地从磷叶石身边拉开，他也有这场战斗凶多吉少的预感，但是只要时间拉得够长，一定能让老师及时赶来。
梵尔深呼吸，点点头。
……
.
冬日高远苍蓝的天空是磷叶石从合金的缝隙唯一能看见的。角度不对，他看不见两人战斗的场面。
几乎要把自己挤碎，也没能让合金的牢笼放开他。
一开始劈砍月人武器的金属抨击声，后来是爆炸声。随之而来的是玉碎玲琅。
这太熟悉了——是同伴的碎裂声。
——是梵尔还是南极？
在南极石遥遥的怒吼中磷叶石懊恼地目呲欲裂，自己是多么没用又毫无改变的累赘！淹没身周的合金不断粘黏被激动情绪挤压开裂的身躯……
“给我动呀！！！！”
.
片刻前。
阎罗手持火焰之刃，好不容易被梵尔砍掉一只手，踹下去砸到海里。
一大片结冰海面被火焰的武器融化成蒸汽。
趁着蒸汽，躲开阎罗月人另外一只残肢的乱挥的火柱，梵尔咬着牙齿克服烈焰铺面而来的融化焦裂，屈腿再次起跳加速度——阎罗被从头到尾劈开了，所幸这次没有体内的武器。环状的双月人法座有一半开始蒸发。
梵尔脱下手套匆匆绑住又开裂的脖子，没有顾忌阎罗这边剩下往下掉的手下，赶去和南极石汇合。
那边正以一己之力几乎把无头观音那个半环拽下地面，代价是快要崩裂的身躯，还有被拽着的么弦刃末尾一闪一闪看着马上要爆炸的金绿石球体。
梵尔一时之下毫无他法，她只有砍掉末尾的球体炸弹，往天空击去，往融化碎裂的冰面里踢去。胳膊和脚背逐渐不能承受如此分量的反作用力，变得支离破碎起来。唯一幸运的是或远或近爆炸的炸弹总算是没有再带来实质性的伤害。
.
宣告重生的金之莲从合金牢笼中诞生时，海面上的战斗刚刚尘埃落定——远处断腿的火欧泊搭肩缺胳膊的南极石注视着半个残圆的月人法座慢慢升空，准备撤离。
磷叶石双漆跪地，膝盖一碎，立刻被合金包裹住伤口。不能承受之重却松了口气。
“喂——没事吧！”磷叶石松快的大喊道，梵尔和南极石同时回过头来。
“你以为能有什么事！”南极石颇为自得：“这下子老师一定会好好夸奖我们一番吧！”
“前辈——”南极石傻乎乎的大笑凝固着变得难看。“后——！”
碎片四溅——随着“轰隆——”爆炸声传来，南极石最后的意识是背后的冲击波和被什么东西格挡着往前推的重量………
“不要————”远远的磷叶石凄厉的号哭起来，梵尔脖颈摇摇欲坠，在将死的预感中只能顾住眼前，把还有一大半的南极石碎块推到海里。
老师也许来得及在月人打捞完前过来……
梵尔模糊地思考，她感觉乏力，也许是自己只剩胸膛以上部位的原因，像个高位截瘫只有手臂还有残存的一点点力气……不断的往海里推南极石……
刚刚爆炸的是从海里爬上来的阎罗手臂，就在脚边自爆完后成为雾气，渐远的的那个半圆投射下的阴影却在不断放大。
终于，在南极石的头颅也被推到海中后，火欧泊感到自己被云雾般轻柔的藕臂托起。
月人把橘色的宝石当做宠物般，围观起来，骚动着用自己的频率交流着。居然还轻柔的摸了摸她的头，梵尔配合地毫无反抗，让月人顾忌不到那个笨蛋。
“带我、走吧。”梵尔吃力地说。
月人的动作统一地停下来，全部转头看向她。
“我知道……你们、有自己的意识…并且不知道、什么原因、对我青眼相待……”残破不堪的火欧泊见这个反应，顿了顿继续努力地说了下去。
“只要、你们放过那个废物，现在回去……我、我会、配合你们…所有的目的。”
这是个交易。
被冰封的海岸线界限分明。
一边是踉跄着号哭着不断碎裂的磷叶石似爬似滚的凑近。
一边是捧着火欧泊的月人以她为中心安静地僵持着。
月人们冰雪的脸庞恍惚着静止了片刻，这才像收到什么指令一样刷刷的集体点头。
梵尔松弛下来，她在被抬起升空的时候轻轻笑了。磷叶石的的合金手臂看上去已经能用了呢……看着后辈拼命的小脸，酸涩的怜爱之意让她眼眶发热。
虽然是个废柴，但是也不是不能理解辰砂的在意了……
梵尔看着他在小啰啰手里抢回碎片，甚至投射出南极石的据刀有不错的准头——打碎了自己脖子。
月人们加快了回撤速度，把仅剩的火欧泊头颅接力抛球似往上抛回法座上观音的掌心。
被溢出身体的合金支撑升高的磷叶石往下坠落，面对那显而易见崩溃，梵尔直直注视着薄荷绿的瞳孔——
“……辰砂就、拜托…你了……”
轻柔嘱托逸散在空气中，磷叶石被老师的怀抱接住，看着黑点消失，茫茫地一场空。
“梵尔代替我，被抓走了……”
“是我的错。”
又下雪了。
